面前的女子,双眸熠熠,盛满了未经磋磨的纯粹。像山间最清澈的溪流,倒映着毫无阴霾的天光。她年轻时,也曾拥有过这样一双写满了赤诚的眼。却早已在权力倾轧,还有世情冷暖中消磨掉了。难以言喻的苦涩弥漫了奉平长公主的喉间,她的声音哑了许多。“好,那本宫就祝你能得偿所愿。”她转身走向门口,背影添了几分萧瑟。宋承漪未多言,穿鞋下地。她走向一旁的衣架,伸手取下了一件厚重华贵的玄色大氅,那样式与纹路,一看便知属于何人。奉平长公主听到身后动静,音色落寞地道:“你不用送本宫了,从前的路都是本宫自己走的,今后也是如此。”话里,带着认命的苍凉。宋承漪抖开大氅,道:“殿下误会了,我并非送您,我只是要出门。”奉平长公主猛地回头,眼里焕发生机,“你要去清晖堂?”宋承漪点头,笑容清甜,“是呢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我这心底着实想念夫君,所以要去看一看他。”听见这坦荡直白,毫不扭捏的思念之语,奉平长公主表情几番变幻。最终,像是被这笑容击溃了心防,她无比疲惫地叹了口气,再无一言。而后,奉平长公主几乎是仓惶地抢在宋承漪之前,快步踏出了房门。但还没走远,身后传来一人清越的声音。走到院门处的奉平长公主的脚步钉在原地。“长公主且安心,若得了侯爷在前线的最新消息,无论好坏,我都会让雨梅给您递个信。”宋承漪已经将大氅围好,迈步走出屋门。“我想,侯爷要是知道,远在盛都中,尚有一人真心实意地惦记着他的安危,想来他的伤也会快些痊愈吧。”听清她的话,奉平长公主肩头微微颤抖,她再次回头,眼眶发红。宋承漪披着大氅,玄色衬得她肌肤胜雪,唇角漾着笑,像是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。可这世事本该早已戳得她千疮百孔,面目全非才对。这究竟是她的伪装,还是她本就这样一个人?清晖堂。宋承漪刚走到院子外,就察觉一股非同寻常的紧绷气氛。在她在门口站定后,紧张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。门口的侍卫们惊得一哆嗦,“夫人,您您怎么来了?”望着不远处紧闭的雕画大门,宋承漪没有说话,直直地往里头走。侍卫急忙道:“夫人请留步,容属下去通禀世子。”宋承漪脚步不停,“不必。”侍卫们有心阻拦,却不敢碰触她,只能跟在她后头劝着。“夫人,世子吩咐过不许人进去,要是您进去,小的们的小命就不保了。”宋承漪走得反而更快了,越是这样,代表里头越是有隐秘。郁攸迟身上的秘密,还有什么?宋承漪脑中划过很多片段,都是与他有关的,最叫她心悸的就是昨夜在春荣楼身后的侍卫们哀声一片,仿佛天塌了。“世子爷的脾气您知道的,求您可怜可怜小的们吧!”宋承漪在榻上台阶前顿住脚步,“都躺下。”“啊?”侍卫们懵了,面面相觑。宋承漪道:“我是踏过你们的身体强闯进来的,世子不会追究的。”“可、可这”侍卫们还在犹豫。宋承漪声音不高,“你们既拦不住我,就照我说的做,我说不会有事,就不会有事。”话音一落,这几个侍卫就想通了,且执行力极强,瞬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。宋承漪推开屋门时,就被浓重的药味儿冲得打了好几个喷嚏。是一股极其浓烈,混合着艾草和其他苦涩药材的厚重气息。眼前白茫茫一片,浓重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外间,视线受阻,仿佛置身云海。内室的方向传来一人烦躁的话音,还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。“你这小子,真是要求多,给你放放血扎个几针就好的痛快法子,咳咳咳!你非不愿意,只能熏这难闻的鬼东西了,咳咳咳”这声音,是凶厄大师。宋承漪眼底瞬时泛起潮意。大师在此,果然是在为郁攸迟诊治,她不敢怠慢,立刻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,生怕有冷气进来。凶厄大师对着门口喊道:“是不是我那小太药童来了?磨蹭什么,快快快,进来搭把手。”宋承漪拖着步子走到内室,绕过那扇绘着松鹤的紫檀屏风。内室的烟雾更浓,见凶厄大师站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前。隐约可见一人俯卧着,身上仅覆着一条薄薄的素色绸裤,露出大片线条流畅紧实的肌肤。“来,你拿着!”凶厄大师头也没回,将手中一截冒着袅袅青烟的艾炷塞到了刚走到近前的宋承漪手里。她接过,刚想发出声音,凶厄大师侧过头,对着宋承漪飞快地眨眼。“小一,你可算来了,这位病人他要求多得很,我可伺候不起了。”被临时改名为小一的宋承漪没有拆穿大师,她也想知道郁攸迟这病背后的隐情。凶厄大师见她伶俐上道,满意地点头,又拿起另一根艾条,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比划着穴位。“就这样拿着,悬在他穴位上方,不能太近,万一烫着了咱们世子的细皮嫩肉,他可是要发脾气的。”“离得太远,这药力又透不进去,白费功夫,我这手腕都酸疼酸疼的。”他说着装模作样地灸起来,“我给自己也灸一个,这头你先接手。”宋承漪依言走近床榻几步。郁攸迟侧着头面向床内,墨发披散遮住了大半脸颊,双眸紧闭,呼吸平稳,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不适,看着像是睡着了。艾灸之法,宋承漪只在医书上见过图文,从未亲手操作过。但是,宋承漪的心稍稍安定了,因她知道艾灸是温经散寒,促进人体气血运行,解除留滞凝涩痹症的法子。郁攸迟的病,应该不严重吧?宋承漪看着那片宽阔的背脊,不知要在何处下手。凶厄大师在她背后道:“后背已灸过,该向下了。”她捏着艾柱的手指一紧。:()死后第六年,我为夫君牵良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