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摊主显然是做熟这买卖的,早知有此一问,答道:“小哥此言差矣,此书可是智慧与风险担当的产物。想那不空山止水潭号称智者之居,集三十年之力方出得一期。为了著录此书,当真是不知花费了多少智者心力,灵石人力就更不必说了。”

“我们除了要耗费脑筋将玉简内容抄录出来,还要冒着被不空山止水潭抓捕送官的风险,十颗灵石真的只是成本价。至于真假,很好判断。看小哥仪容不凡,想必不是没见识的人,只要报出一位大人物的名号,老哥将此人的记录翻出来给小哥一观,真假自明。”

这人刚才还骂不空山止水潭心黑,转头间为了抬高书价,又夸耀起不空山止水潭所付出的智慧与人力财力来。

摊主费了半天口舌,李云泽只一句:“太贵了,不买。”他从小就做生意,自是知道砍价要有足够的耐心,任凭那人说的天花乱坠,不为所动。那人所做的努力越多,就会越不愿意前功尽弃,到了最后哪怕少赚一些也会想着做成这单生意。

摊主心头冒火,他这里说的口干舌燥,价钱都降到五颗灵石了,这小子还在这优哉游哉,看着有意要买,偏又不说买。偶尔抓住自己话中漏洞,插上一句嘴,直噎的人心慌。

看实在是骗不了李云泽,摊主吐了口气,道:“三颗灵石,就这价钱,爱买不买?”说完扭头不再理会李云泽。李云泽估摸着这便是摊主的最后的报价,便道:“好,就依大哥。不过你这些兵器既然都是做幌子的,不如送我一件做添头。”

摊主对这些兵器并不在意,随口应了。而后便是验证真假,李云泽想了半天想不出哪里听到过名人字号。索性报出了余书元的名字。

摊主一听余书元三字,滑溜溜地道:“有,东华派书字辈弟子首座,双英七秀之首,在云洲可是数的着的人物。”说着翻动书页,三两下找到要找的内容。李云泽趁着昏光一看,先是一幅画像,与余书元有九成相似。摊主翻过页来,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,只见上面写着:

余书元,东华派书字辈弟子第一人,双英七秀之首。气量宽宏,智慧超群。本是东华山下一弃婴,幸被东华派边清远真人遇见,带回山中收养,六岁时逢东华派招录门徒,复被边真人收为弟子。涤尘子七千三百三十年筑基……后面密密麻麻写了余书元生平事迹,修行功法,擅使的灵器与术法等等,都有记载。

还待往下看,摊主一把把书合上,道:“没做假吧。”李云泽没想到余书元竟然有那么大来头,就凭可以了解余书元的事迹,这本书就值得买了,更何况他本就喜读杂书。痛快地交割了灵石,将《神州英华录》揣在怀中,又拿了一把短剑。

神州英华录扉页上注着九百五十八期,以三十年一期算,此书竟然两万多年前就创刊了。

体例为三阶六记九方,所谓三阶指按照元婴、金丹、筑基三个修为等阶分别记载,所谓六记则是指每名修士都记载身世、生平、品性、功法、器术、排名等六项内容,所谓九方则是指将云洲依地理形势划为九个方域,每个方域内修士进行比较,确定排名。又将方域进行比较,看哪个方域人才更为鼎盛。另有漠北、天南两个附章,因与云中交往较少,修行体系亦有不同,故不列入九域排名。

元婴、金丹修士太过高远,所以李云泽略过未看。先翻到筑基一部、东原一篇。东原乃是北至荒漠、南至丹鼎山,东至桴棱海,西至云梦泽、虺山一线,因地处云洲之东,地势又为平川大野,故名东原。

东华派是东原内最大的门派,故而此篇中七成以上竟都是东华派的修士。其中以双英七秀最为突出,占据了篇首三至十二名。

而双英七秀之首、筑基修士东原第一赫然是余书元。细读其生平,自襁褓中被其师尊边清远真人捡于东华山下,成为书字辈第一个入门的弟子。练气期泯然不显,筑基之后风采渐露,声名鹊起,修金行功法,于术法一道天资奇高。短短三十年内练成金光斩、星尘沙、断仙流等一百六十门东华秘术,多次立下大功,为东华双英七秀之首。加上指导门中后进弟子不遗余力,在门中威信绝高,被认为是东华派下一任掌门的当然人选。

李云泽着实吃了一惊,料不到余书元来头如此大。想到自己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小辈,得其如此关照,当真是幸运之至。将书翻了一遍,除了余书元外,只有一人识得其名号,楚天阔的姑姑楚风落,在千湖篇位列第五。

第二天一早,李云泽租了一条小船,在沌河上观赏两岸风景。操舟的船师建议他到桑永寿故宅——桑邸一游。李云泽本就没有目的,欣然应允。

桑永寿大名他时常听人提起。但只知此人被称为云洲首富,其余则不甚了了。清晨的沌河,白雾还未散去,两侧台阁楼居隐在白雾之中,只露出房顶的尖角。朝阳映照下,金顶银檐,宛若仙宫。河道上已经挤满了运货送客的船只,首尾相接,桨橹相交,人声鼎沸,千里不止。

稍后,白雾散尽,两侧的屋宇现出本来面目。一座高大的牌坊立在河边,上书桑邸两个鎏金大字。一条长长的石阶层层向高处延伸开去,至半山,被一座破败的茅屋横腰拦住,而后分开两侧,在茅屋后又合二为一继续向上,百尺后,连上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,青墙红瓦,绿树掩映,方圆不过有四五亩,简简单单几座亭台楼榭。

李云泽奇道:“这便是桑邸么?”船师咧嘴笑道:“当然是了。这么大的牌坊立着呢!客官可是觉得衬不上首富的派头。哈哈,看过的人都这么说。桑大老板虽然有钱,日子过得却简朴,不是乱花钱的人。”

说话间,一通锣鼓响远远传来,随后唢呐、芦笙、龙笛、凤箫,乐声如云如水,欢快跳跃。

河道中的船只,无论大小,纷纷避让到岸边,船尾朝河岸,船头向河心,仿佛列阵受阅。李云泽问道:“老伯,这是何故?”船师咧嘴一笑:“桑大老板嫁闺女。要说这桑大老板也是个念旧的人。虽说现今买卖做的大了,全家都住在万山城,可是儿女成亲都是回到老家操办。”

原来,桑永寿乃是江津城人氏,三十岁之前一直在此生活。年轻时颇为困顿,借钱经营了几桩生意,都以失败告终。别人亏净之后,或逃债,或赖债,或举债还债,或筹资再博一把。

与别人不同,他每次亏折之后,都会想尽一切办法,捕鱼贩卖,集市打杂,为债主做苦力,等等,竭尽全力把欠债还清。然后再去举债,开始新的生意。虽然屡战屡败,却无人轻看他一分。终于,靠一只小船与人运送货物起家,后成立归藏商号,生意越做越大,几百年间便成了云洲首屈一指的大商号,其本人也被誉为云洲首富。

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来,体量几乎占了半个河面。前头两只敞篷船引路,每艘船上都有三十六名乐师,钟鼓志喜,乐声满河。后面又有两艘半大画舫尾随。在画舫经过时,两边停船上众人,纷纷取出银钱,撒向画舫之中。

李云泽道:“老伯,这是什么风俗?”

船师笑道:“桑大老板不仅赚钱有本事,而且乐善好施。这江津城里的大小人家,多多少少沾了他的光。小哥看这江蒙城可算繁华,两三百年前可不是这样,还是桑大老板帮衬着江蒙城才起来的。虽然桑大老板不缺钱办嫁妆,撒几个银钱送点喜气,多少是个心意。”说完,看画舫到了身前,取了几个银钱撒到画舫中。

李云泽觉得有意思,也有样学样,撒了一把钱过去。

不一会,画舫抵达桑邸码头。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船头,四方作揖,向让路的船只致谢。少顷,一个着红色吉服的丽影走到船头,对着四方盈盈抚心敛衽,风仪增河水之辉,明艳失朝日之色。

李云泽初时满是看热闹的心思,看清女郎的面容后,身体一僵,心被紧紧揪住,而后一点点下沉到底。

画舫上的佳人赫然便是昔日文清山中同做楚囚的女郎,也就是在武梁城中避而不见的溪君。本道此生无再会之缘,没想到再见却是她的于归之期。遥望她俏立船头,一脸喜气洋洋。心中酸涩,却又忍不住痴痴看她。

随着年月转换,溪君在他心中的影像已不明晰。偶尔想起,也只是淡然惆怅。今日乍见,就好像一件心爱之物遗落在角落里,许久过去,偶然之间重新找到,擦去灰尘,自己对它的喜爱不减反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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